旧村改造,特别是政府拨款支持的旧村改造,我们拍手叫好!可是,外人叫好的事,为什么“受惠”农民说不好?为什么让“三砖头打不死的汉子”殒命?
放弃生命向苦难说再见
2007年农历8月13日,姚店子乡八宝庄村民张志三,在保不住自家房子又无家可归的情况下,离家出走。
农历8月17日,邻县公安局发现张志三的尸体。
张志三的尸体在一个名叫金砖村的河边树林里。
张志三的尸体旁,一只农药瓶安躺在那里。
张志三的尸体,已在蝇蛆堆中。
这是怎么了?一个46岁正值壮年的汉子,以村民说,三砖头也打不死,就这样命归黄泉了。
在别人看来,张志三有一个还算完美的家。他与妻子都健康,22岁的女儿与20岁的儿子都长成大人,都外出打工。我们从主流媒介认识到,他们夫妻还年轻,在家种地再找点零工干,足以维持不错的生活状况;两个孩子在外打工,每年应赚回三两万元来。这个家庭,应没有愁情可言。
现实,与我们的主观想象差距太远了。
该村一位村民说,他见过自杀前一天的张志三,那时的张志三哀叹不已,说孩子马上就得找媳妇成家了,可无力给儿子建房,这旧村改造,让自己都没地方住了,给的补偿费建房打地基都不够,这日子没法过了。
“象张志三家两个孩子,没文化没技术,又年轻,挣不回几个钱的。”村民说。
“我儿子也二十来岁,外出打工几年了,拿回家的钱总共也没五千元。前年在城阳一家厂子干活,人家说一月给九百,可是三折两扣就没了,去年跟建筑队当小工,唉,也没拿到几个钱呀。”村民说。
“我们两口子整天挣命地干,还是穷。我就一个孩子,今年高中毕业考上了青岛理工学院,是本科,因为没钱上不起,这不,就出去打工了。”村民说。
“旧村改造正拆的还是纳入拆造名单的一共132户,正住着那房子的有时60来户,这六十户能建起房的往多里说也没三分之一。”村民说。
这让人免不了说,可以当钉子户把自己的房子住下去。村民对此大为不解,说到当时就有六七户坚决不拆迁,与政府方面发生冲突,警察都来了。还有人说,有个村民因不让挖掘机挖自己的宅基,只说了说,居然成了殴打政府干部,政府方面已说,随时要抓那人。
“我们农民,只有听政府的,实在活不下去了可以象张志三那样自杀,不自杀再也没办法。要不,活着比死了还难。”有村民说,“我们要任着折腾才叫守法,才叫和谐!”
“受惠”农民说“改造”
记者三去沂水县姚店子乡八宝村。因旧村改造死了人,政府不让乱说乱动的训令使这个本来就封闭的村落,给人以死滞气息。那推车、荷担、扛农具的村民,让人感受到挥不去的悲凉。他们,作为一个人活着,做人的尊严在哪里?
无论如何,我们不能不让他们说话。
“我们一步步过得好了,这几年提留也不收了,政府也不来抢东西了,听不到谁家吃不上饭了,感谢党感谢政府。刚好了这几年,怎么又出什么‘改造’折腾我们呀。我们住着自己的房子种自己的地,就让我们过下去多好呀。”
“旧村改造,是先拆房子才给补偿与地基,我们能到哪里住?我现在借了房子住着,可是,想一想自己六十来的人了,没了自己的家,心里慌。有钱建房都操不了心了,再没钱呢?那不是要人命呀。要是不顾及孩子们的脸面,我也象张志三一样死了拉倒。”
“我家房子给了四千来元补偿费,这几个钱,建房地基都打不起来。”
“我那房也给了四千来的,要说给少了,我也不同意这样说,我那老房子值不了四千元,可是,不值钱的房子,俺能住呀,给了这几个钱,俺建不起房子。”
要说给补偿费建不起房,不妨举一个例子。
牛炳吉,58岁,无儿无女无妻,父母也早过世。记者说他应有七十多岁,他说,他只有58岁,村民也这样证实。当时让他折迁给补偿4100元。似是不用多说什么,我们看一下这个58岁的人什么样子、看一看他的家,就可想而知。
“上面大喊小叫,说这旧村一改造,就能挪出多少多少地来,这是胡说八道呀。不管谁都可以来看。俺这老村的地,一点也没闲着,房前房后都种着树。现在的好地不是一样都种上树了吗?再说,这旧村地皮被四面的住户包在中间,又是鸡又是狗的,地再好也种不了庄稼。那西山坡,砸了房子是为了种地,更是胡说,西山坡上都是石头,房子一拆,没人住了,什么也长不出来了,有人住,在房前房后的石缝里还能种上树有空就浇着能活,没人住了,那里草都长不好,不管谁都可以去看一看俺说得对不对。”
“为什么搞旧村改造,还不是当官的想贪想沾找的机会?”
这种说法听来好象是信口开河的不负责任之言,但是,听听村民的理由,也似不无道理。他们说,这旧村改造,上面给了多少钱,村民不清楚。上面拨下多少钱来旧村改造,记者听到村民很多说法,一说上面给了一百六七十万,这钱都在村干部手里;一说上面给了一百五十万,到镇里给扣下了一百万,真正拨到村里的只有五十万元,还有人说,上面根本没给钱,砸房子就是为了卖地赚钱。不管怎么说,拨钱的“上面”是哪里,谁也搞不明白,给多少钱了,村民谁也不知道,这村子改造,总体规划如何,村民也不清楚。
“就是一样的房子,补偿费相差到一半,这说明了什么?”村民说得愤愤然,“还不是当官的得了多得补偿费的人家的好处?”
钉子户与顺民
这里,出了一家典型的钉子户。
“俺家这房子,是翻建的老房子,那是俺家祖辈住了多少年的地方,翻建时还交了不少钱,土地所发的房产证。”
这家主妇是个三十来岁看上去很干练的女人,她如死水中的微澜,让人体味出丝丝富含希望的气息。她说:“物权法都有了,俺的房产受保护,不能说拆就拆了。”
她家这房子建成不到三年,在这个村,也算是最好的房子了。她说,建这房花了六七万,自己出的工与亲友出的工还不算。她说,给俺三万来元让俺拆房,房子拆了,说再给奖金,那奖金给不给还不一定,就是给了,俺再建房也远远不够。以记者看来,这房子六七万确是建不起来的。
这个主妇说:“现在正是秋收,俺庄稼人把房子拆了,收点东西没地方放,这拆迁也不是时候。”
她说得虽条条是理,可是,从他的神容里让人读出悲情与奈,更读出对保住自家房子缺乏信心。
“人家已经说了,现在不配合折迁,不与政府和谐,到时候就动用司法部门依法拆迁。”她说着,眼睛些湿润了,似是想象着被“依法拆迁”的灾难。
这钉子户以后怎样,难以预料,但他家当前境况要比“守法”的、“和谐”的、被褒扬为“顺民”的人家好得多。
拆了房子正建房的人家,从下面图片中可见其艰难吧。
这家人谈起建房,比钉子户凄惨得多。他们说,建房的料大多是赊欠来的,给的那点补偿款,连地基都打不起来。他们又说到通过这“改造”,日子过得没了一点希望。孩子正上高中,要花钱,将来要是上大学,那钱更是花不起的,更何况孩子也要房成家的。
“拖几万的帐,去哪里讨钱还呀,种地买化肥农药。”这家人说得酸楚。
沉痛的反思
让农民住上好房子,没错误;让农民过上好日子,更没错。可是,这里的旧村改造主观愿望是如此吗?客观事实是劳民伤财。显然,政府在这里扮演了一个让农民无家可归的不光彩的角色。
能让农民住进好房子,不是让农民秋收中无家可归,不是让农民无法活下去。要保护土地,不是这样在石山坡上折腾,不是剥夺农民的财产权。
农民,太容易满足了,他们没了人来催收钱粮以至抢劫,就满足了,且感激不尽。一个为人民的政府,有什么理由无端地毁了人民的家,给他们带来灾难?
可能有人会说,这里农民没文化,思想陈旧落后,生活得太原始,一切都是他们的错。
是的,他们是没文化的农民。生活在这样一个角度的这样一个人的群体,他们似是有自己的文化与价值观,起码,他们是纯朴的,是善良的,是勤劳的,这尽管给他们带不来大康、小康生活。
也许,农民的幸福指数不是如政府官员所想象的,也许,他们不把包养多少“二奶”、拥有多大权力、占有多少巨额财富视为幸福,他们没条件有如此奢求,他们安于平静中的劳作。没人打扰的他们,虽居家柴扉,如水清贫,也许幸福指数要比达官显贵们高。
记者回程的车上,看到几个背着书包,背上印着大大的“希望”的少年;在村里,也看到那手里把着红薯吃得香的儿童。这些孩子们,是这里的希望么?但愿!
(责任编辑:admin)
|